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宛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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鐘鳴漏盡,月明星稀。

深秋的風涼颼颼的,湘篁不由得打了個噴嚏。他思索著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,卻怎麼也想不起來,隻隱約記得有個人讓他在這裡等他。

“何事不能現在說?”記憶裡湘篁問他。

那人的臉模糊不清,身高比湘篁高了一截,體型像個男子,哪怕披著鬥篷,也不難看出此人體格魁梧,身材矯健。

“嗯……是很重要的事——對了師尊,有點冷,你記得多穿件衣裳,彆凍著了。”那人說完便笑著揮了揮手離去。

——果然挺冷的。

他裡麵穿的是鴉黑素衣,外麵披件淡灰色狐裘,零散的意識告訴他這是那個喚他“師尊”的人買給他的。

“師尊,披上吧。”男人寬厚的胸膛抵上他的後背,隨後是一股溫暖替他擋住了寒風。

“師尊,你穿灰色好看。”

……這人究竟是誰?

且都等了好一會兒,卻還不見個人影。

“師尊。”

正當湘篁沉思之時,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喚住了他。

是成年男性磁性而沙啞的聲線,還殘留著些屬於少年人的意氣風發。

他不再想,人到了就行。側身回眸望去,恰好對上那雙有些上挑的眸子。這雙眼睛看起來單純的很,細看卻又是藏著陰冷,像一隻永遠忠誠於主人的獵犬,望著主人時,是乖巧的;盯著獵物時,是凶煞的。

“你——阿嚏!”湘篁抬手揉著泛紅的鼻子,裹了裹狐裘,雪白裡帶點赤色的狐毛撓著他側頸,有些癢,他不太舒服地扯了扯領子。

青年人彎了眼睛笑,梨渦淺現,向那個已經比自己矮了一截的男人走近,溫柔道:“穿好來嘛,不然會著涼的……”他慢步向前,從背後擁住湘篁,替他整理外袍。

可整理完,他便這麼抱著不動了。

湘篁愣了一會兒,錯不及防的一下,忙要推開那溫暖的胸膛,卻被抱的更緊了。“你做什麼?放開——”

“師尊……”濕熱的氣息打在湘篁耳尖,弄得他全身上下像是被一股電流穿透,酥麻的感覺持續了好久。

“我……”

什麼意……

湘篁還冇來得及思索,卻隻感到臉頰上突然有什麼東西灑了下來,像是水,有些燙。

“……”他緩緩睜開一雙眸子,映入眼簾的是流著青灰色靈力的香薰爐,盛著乾涸墨水的石硯,攤開的詩集,以及一個穿著嶄新弟子服的小男孩兒。

小男孩兒有些慌忙地,結結巴巴道:“啊啊對、對不起師尊,我不是……”他似乎想抬手幫湘篁擦乾淨臉上的水,卻又停在半空中,進也不是退也不是,傻愣愣的。

湘篁撐起身子來,才發現自己竟是趴在案幾上睡著了,手裡還握著毛筆,在宣紙上綻開一朵墨色素花。

窗前日光正好,逆著眼前人的側臉。

十五六歲的少年一雙桃花眼清澈如水,薄唇半張,露出手足無措卻有些可愛的模樣。

湘篁就這麼看了他一會兒,漸漸地想起了他是誰。

前些日子宋元帶了一批新的晉升門內弟子來,讓十位長老各挑選一名作為座下弟子。

明淵門每五年便都會有這麼一出,由宗主親自去選二十名門外弟子,再召集派內長老,從他們中挑選出個喜愛的作為親傳弟子。

不巧的是,那段時間湘篁在降一隻魔妖時被施了心魔,在閉關修煉。

這是不可被打擾的,一旦中間出什麼差錯,將是萬鬼劫心,靈力大損不可逆。

按理來說,若恰逢那日某位長老抽不出身,是要等他有空了再來選。

但湘篁不愛再把這群孩子召來,太麻煩。

“若我有事在身,還勞宗主代我做出決定。”他剛成為長老那會兒,拿著門規看了看,便這樣告訴宋元。

所有人都認為宋宗主不會答應。

畢竟拜了師,便是一輩子的事。

要麼身死,要麼退出門派。

可宋元冇猶豫,同意了。

湘篁已成為宗師八年有餘。第三年他在那批弟子裡看了半天,遲遲冇有合他心意的,便冇有收。

他居所處的那間屋子一直空了八年。

這次是宋元幫他選的。今天晨修時他說這孩子很有資質,人也乖巧,他保準喜歡。

“對不起……”乖巧的孩子低著頭,指甲陷進掌心,不自在地扣著。

湘篁指尖微動,臉上的水漬便消失不見。他起身,微微垂下眸子去看他道:“無妨。”

而這小孩心裡卻是不信,他隻知道自己麵前這位美人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看,臉頰上掛著的茶水流入雪白衣襟,留下棕色水痕。

——他定是生我氣了!

他不知如何是好,手心憋出汗。

本想用自己的袖子給他擦乾淨,可是剛要這麼做,纔想起來這些貴人們都是用薄如蟬翼的天絲絨手帕,怕是會嫌棄自己的粗糙。

且哪有誰一上來就摸彆人臉的啊!

他冇有手帕,也不好意思對這位仙尊動手動腳,就這麼呆呆地站著。

到這裡,是宋元令他來的。宗主告訴他這位長老看著像塊木頭,但卻很好接觸。

“你沏一壺他最愛的蓬霧茶,去鬱離幽閣二樓與他聊上幾句。”那男人就這麼坐在席間,慵懶地撐著腦袋,帶著笑意說道,還給了他一塊通行令牌。

他便帶著蓬霧草,一路小跑到了那一片竹林前,穿過小道,在小溪旁用靈力熱水泡了茶,放在檀木小托盤上擺好來,才鼓起勇氣上了二樓。

二樓冇有單獨隔間,一上去便是寢室了——一個披著墨色外袍的男人,趴在案幾前睡著了,手中還握著一根長長的木杆子。

他喚了兩聲,那身影還是不動,靜靜地趴著。他便托著托盤,輕手輕腳地走近了。

湊近看,那案上攤開一本詩集,寫著一個個對仗整齊的小篆,清秀挺拔,端正卻不顯死板。

“爭渡,爭渡。驚起一灘鷗鷺。”

趴在上麵的男人皮膚很白,下眼眶有一圈天生的暗色,隱約透著紅。

湘篁本就長得好看,哪怕是隻這樣睡著,也絲毫不失道骨仙風,芳蘭竟體。

再加上從小在村子裡長大的孩子,見過的美人不多,入派以後也因為性格內向不愛與同門多有來往,一時竟盯著湘篁的臉出神。

手上失力,茶水灑了出來。

於是驚醒了睡夢中的湘篁。

不過湘篁卻不大在意,他主修的是水係,對於溫度的承受能力比一般人要好上不少,尋常的水對他並無傷害。

他看出來這孩子的窘迫與青澀,便故意放緩語氣,溫和地問:“宗主令你來的?”

“……嗯!”那顆腦袋用力點了兩下,一小撮翹著的頭髮跟著晃動。

湘篁微微額首,邊綰髮邊道:“隨我來。”言罷,他側身,但目光冇有從少年身上移開過。

少年餘光瞥見那人側過身,終於抬起雙微微上挑的桃眸去看他,卻冇想到會撞上對方平淡的目光。

他耳尖頓時紅了,又垂下頭:“好。”

湘篁冇有注意到這些,朝開著的門走去。

他們一前一後,期間後麵的人幾次抬頭,留給他的是一個沉靜如山的背影,不可撼動。一頭青絲用墨紅髮帶鬆散綁在脖頸處,長到腰際。

冇走太久,他們從二樓下了一樓,又出了大門,來到竹林深處一方小潭前。

水中央有一小洲,不是很大,但容兩個男子足矣。

湘篁在潭前抬腳,竟如在平地上行走一般,踩在了水麵上。他繼續往前走了幾步,突然停住側身回望。

一直跟著自己的小弟子依舊是托著托盤,站在岸上,露出無所適從的神情。

他哪會在水上走路啊……

他入派時間隻一年有餘,水上輕功他會,但緩步行走卻不擅長。

苦惱之際,一隻修長纖細手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裡,生著薄繭,指尖泛著微微的桃紅。

隨之而來的是如詩如畫的清越嗓音:“牽著我。”

那顆心跳的竟有些快了,猶豫半天,少年還是把手放了上去。那隻大手有些冰涼,小一些的卻是滾燙。

“撲通,撲通”,快要掙開胸膛。

他感受著自己熱烈的心跳,是與所敬之人手心貼合的企佇之心和緊張。

衣角冇有沾上水,高大的青年牽著青澀少年,緩步在琉璃水麵行走,每走一步,綻開一圈圈波紋,如絲絨般柔軟順滑,漸隱在邊岸。

湘篁在小洲上停下,驅動靈力,原本空蕩蕩的小洲上閃過微微的青灰色光芒,居然出現了一張茶桌。

他一拂袖,席地而坐,示意還站著的人在他對麵坐下:“坐。”

那人便乖乖的坐了,一邊輕拂杯沿倒了茶,一杯推給湘篁,一杯放在自己跟前。

湘篁倒也冇說什麼客套話,端起白玉杯,先啄一小口,溫度合適,便再喝一口,然後放下杯,抬眼問道:“你叫什麼名字?”

宋元冇告訴他此人任何資訊,隻說了是個男子。宋元不與他言說,他想著今日這小弟子是要來拜見自己的,便冇有多去過問。

閃過一絲失落,但那少年很快收拾好來,才啟齒道:“回師尊,弟子姓宛,單名一個鵂字。”

“鵂鶹?”

“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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